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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叫声

作者:信息来源:银川日报发布日期:2022-03-28访问次数:字号:[]

上个世纪60年代中叶,一个春天的夜晚。一种动物的怪叫声撕破了家乡的寂静,引起一阵骚动和惊悚。


那晚10时,我照常睡下。睡得深,时至四更天,我被一阵话语声惊醒。我父亲说:“这是什么声音,从来没有听过。”隔壁楼上的花眼二爷接话道:“今夜村庄里进鬼了!”隔壁楼下的堂哥国定说:“我们拿锄头把它打死吧。”另一个堂哥明友阻止:“不知道是什么,太危险了,说不定是山魈呐,等等再说吧。”你一言我一语,议论着。这时我完全清醒了,一丝惧怕的念头爬上了心头。


“昂昂昂,昂昂……”“噫噫噫噫……”这嘶叫的声音,有点像狗叫,又有点像大花猫叫春,后来听听像小孩的哭声,而又都不像。声音中充斥着凄厉、焦躁、悲恸和不安。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脸。渐渐地,声音远去了,但还依稀可辨。约过了半小时,邻村开始躁动起来,有吆喝声传来。这嘶叫的声音又回过来了,越来越响,越来越近了。


“吱呀”一声,隔壁楼下的堂哥国定操起锄头冲了出去,吆喝着“都出来打啊!”另一堂哥明友紧紧尾随。村庄里的人听见喊声蜂拥而出,都拿着“武器”。我禁不住一骨碌翻下床奔出去。东方的鱼肚白有那么一点意思了,借着晨光一看,我的许多少年朋友都挤在人群中,手里握着锄头、钉耙、扛筒、扁担等。


那东西看到我们村庄追去乌压压一大群人,听到吆喝声不断,又折回逃向北边,过了小桥头,蹿向田野。邻村起来的围堵人群,自北而南赶过来。吆喝声、驱赶声、说话声南北呼应,此起彼伏……各路围堵之中,它速度慢慢减慢,被人们追上。在熙攘的人群中,在稍纵即逝的短暂时刻,我大致看到了它的模样。


像猪一样大小,又不是野猪,身上长着黑褐色的浓毛,嘴巴略有点尖,头不很大,有点像小牛的形状。只见它气喘吁吁,眼睛扫视着人群,惶恐失色,瑟瑟发抖,面部和眼睛写满惊吓。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这是什么。后来我估摸着,这大概是麂或獾,也许是獐之类。其实,叫什么已不是很要紧,反正它是山中之物。我家乡周边多山,它或许是依靠山野中的小动物或草类为食。而当年山中植被被剥光,草木凋零,没有了草木,小动物也没法生存了,失去了食物来源的它,无奈只能去平地找食。


且说人们看到这个“不速之客”,纷纷举起各种“武器”,对准那团黑褐色的家伙,各种“武器”像雨点密集击打在它身上,开始还惨叫了几声,那叫声急促而悲哀,慢慢息了下来。


无数锄耙棍棒拄在那里,人们你问我我问你:“这为何物?”大家的眼睛里只有疑惑。人们慢慢地收起了各自的“家伙”,脸上露出了笑容,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取得了一个战役的重大胜利。


一个来历不明的动物,不知道它叫什么,不知道它对人类是好是坏,也不知道打了它将会产生何种影响,一切都莫名其妙。后来我才慢慢意识到,它是山中生物链的一个环节,它的这节链条断裂,会影响甚至危及整个生态链,包括人类在内。在一切都浑噩茫然的情况下,我们大动干戈,群起而攻之。不过也难怪,人们认为这是不祥之物,这又未免太主观了。这给了我们一个警醒:当我们没有搞清楚事物的真相之前,不可人云亦云、人行亦行,否则,我们的行为会带来或大或小的危害,而自己却浑然不知。


细想起来,那时这种动物是濒临灭绝的。就我们这一带来说,濒临灭绝的动物何止这一种?那时几近销声匿迹的还有狐狸、斑猫、穿山甲、大蟒、石蛙、野猪、果子狸等等。人类对资源的过度扩张,挤占了这些动物的生存空间。


时光荏苒。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大潮荡涤了我们这片风光旖旎的水乡,旧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得以隐去,代之而起的是遍地开花的鞋业生产流水线,人们在机器面前奔走如梭,在市场喧嚣中指点江山。人们的活动范围在自然中退缩了,退耕还林还草,植被渐渐恢复,大地一片葱绿,有些久违的动物又回到了人类和它们共有的家园。野兔、野猪、狼等又出没在山间,机灵的松鼠甚至爬上市区的树梢,一派“万类霜天竞自由”的美丽景像。但这一切与我们追求的天蓝水碧、绿树繁荫、鸟兽翔集的自然生态还相去甚远,还需我们作出矢志不渝的努力。


◆水乡人家(浙江杭州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