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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往事︱段祺瑞家世与轶事

作者:信息来源:中国文史出版社发布日期:2022-11-30访问次数:字号:[]

段氏家世及祺瑞的青年

段家祖籍江西饶州(今江西波阳),明朝末年迁来安徽,起先在英山县落户,后来迁至寿县,又迁六安县太平集以北三里。伯父段祺瑞于清同治四年二月初九(1865年3月6日)出生于六安祖居,后数年始随家迁至合肥乡间。他的祖父名佩,早年曾办团练以镇压捻军有功,官至淮军统领;父亲名从文,务农。伯父幼年时曾随曾祖父段佩在宿迁读书,数年后返合肥。由于曾祖父、祖父相继去世,家庭经济拮据,伯父不得不辍学外出谋生。他于17岁(1882年)时由合肥出发,步行2000余里到山东境内投靠族叔段从德(时在军中任管带)。1885年他在山东驻地报名考入天津武备学堂炮兵科,学习四年。1889年毕业后,李鸿章为推行洋务运动和培植私人势力,派遣伯父、周畅亭、吴凤岭(以上是安徽籍)、孙文泄、滕某(以上是山东籍)五人去德国学军事科技知识。吴凤岭等四人在德国学习两年,即先行返国。伯父留在德国克虏伯炮厂实习,继续深造两年,归国后曾任山东威海武备学堂算学、炮学教习等职。他在山东任职后五六年始返合肥与原配吴氏(江苏宿迁人)结婚。伯父妹弟四人:妹启英,二弟启辅(即我的父亲),三弟启勋。他在返合肥完婚后,曾将三弟启勋、妻弟吴光新带往山东,后二人均出国进日本士官学校,毕业归国后都曾在军界任职。伯父原配吴氏,生子宏业,女淑贞(嫁李鸿章侄孙);继室张氏(娘家与袁世凯为近亲),生女四人,妾刘氏,生子宏模。

辛亥革命前后

清光绪三十二年(1906年),我随父亲去保定,时年8岁,从此我即由伯父母抚养教育。伯父时督办北洋陆军各学堂事务,督办公署在保定东关外小金庄附近。当时陆军各学堂林立,最大而人数最多者,为“陆军速成学堂”(后来改称“协和学堂”),保定人一般呼为“东关大学堂”。学堂总办为赵理泰,监督为曲同丰。学生2000余人,分步、骑、炮、工、辎五种兵科。如齐振林、陈调元、陈树藩、王永全等都是此校毕业生。蒋介石,初名志清,也是该校学生,后赴日本进士官学校。在速成学堂西侧,有军官学堂一所,为当时陆军最高学堂,学员是由各镇、协、标、营(相当于后来之师、旅、团、营)派参谋、营副、连长等带原薪饷前来深造,如师景云、张学颜等均是此校毕业的。此外尚有“陆军军医学堂”“军械学堂”“参谋学堂”等。伯父常奔走于各学堂之间,视察军纪,发表讲话,为清廷培育军事人才出过不少气力。

辛亥武昌起义前,即1909年12月,伯父已调任陆军第六镇统制,1910年12月又调任江北提督,驻师江苏清江。武昌起义后,清廷起用北洋军阀头子袁世凯,因袁的推荐,伯父任第二军军统,后复兼任第一军军统、湖广总督,驻师湖北孝感。他以军事实力支持袁世凯窃夺民国总统职位,在南北议和声中,曾受袁氏指使,于1912年初领衔率四十六将领致电清廷,“请立共和政体”,不然将“率全军将士入京”。清帝被迫宣布退位。袁氏于同年3月窃踞总统之职后,为进一步拉拢伯父,遂任命他为陆军总长。又由于伯父继室张氏与袁世凯家有亲戚关系,所以段、袁两家来往密切。后来,伯父虽因袁世凯削弱其兵权心怀不满,但他一直对袁几十年的“知遇之恩”感激不已。当袁世凯进行复辟帝制活动,伯父持明确的反对态度。

初时,伯父曾婉转向袁世凯陈述利害,万不可改变国体,但是袁不置听,只有杜门不出,不见宾客,以作消极的抵抗,事实上并未发生任何变故。袁死后,伯父曾对人谈过这事的始末:“我知道有人制造复辟帝制的舆论后,于会见项城时,曾以试探的口气询问,而项城矢口否认,谓你不要听信这些无稽的谣言。后来风声渐紧,我又进言详陈一切,袁虽仍然否认,可是态度神情已可看到其内心。我第三次约定时间往谒,不顾一切痛陈利害,言明此事关系国家安危及袁氏身家性命,万不可做,万不能做。袁态度始而紧张,继而恼羞成怒,厉声的回答我说,这是克定与杨度等讨论的问题,你何必这样大惊小怪的重视呢?我亦起立大声地说,因为我是受总统数十年的知遇,不敢不直言奉上,此时悬崖勒马尚可挽救,稍纵即逝,悔之晚失。袁不答,我遂辞出。后两次请见,袁竟以身体不适拒绝,而无法挽救。我苦思几日夜,我受袁氏几十年知遇,如潜出声罪致讨,衡之旧道德,我不能这样做。”

鹿钟麟派兵围宅经过

1926年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发生后,国内舆论大哗。张、吴、冯还是混战局面,各军阀内部派系斗争加剧,北京形势紧张,伯父忧虑不安,常担心会发生意外事变。4月9日下午2时许,楚溪春(北洋军阀执政府卫队旅参谋长)来吉兆胡同段宅,他对我说:“我刚才听到一个奇怪的议论。”我即问他是什么议论,何处听来?楚溪春回答说:“中午我和唐之道(鹿钟麟部师长)在一起吃午饭,唐对我说:‘晴波(楚溪春号),老段的政府就要垮台,你头脑要清醒些。’”我察觉国民军方面已在做楚溪春的工作,于是我告诉楚溪春正好将计就计,假装靠拢鹿钟麟,而向唐之道进一步探听虚实。楚说“好”,就出宅去找唐之道了。

晚上7点多钟,我到东四十二条胡同家兄宏业家去吃晚饭,正吃饭时来了电话,谓伯父要我即刻回吉兆胡同宅中。我到家时伯父已卧床休息,他随即给了我一张纸条,并告诉我说:“这是云沛(曾毓隽的号)刚送来的。”他接着恼怒地说:“鹿钟麟,他敢这样胡闹吗?”我接过纸条一看,上面仅写了简单的几个字:“今夜鹿钟麟恐有举动,要发生事变!”联系到下午楚溪春所说的情况,我思想上有些紧张。根据伯父的意见,我即分别以电话通知卫兴武、魏宗瀚及卫队旅旅长宋玉珍和宏业等人,他们随即来到段宅商议应付之策。10时许,我想到有必要与贾德耀(当时的国务总理)通电话,但发觉由段宅往外挂电话已被监视而不能通话了,因此我判断事变就要发生,遂赶快向伯父及宋玉珍等报告。这时楚溪春参谋长尚未归来,我就会同宋旅长召集步兵营长张虎臣、少校参谋王寿图等筹谋对策,决定安置十二挺机枪于东四的二、三、四条胡同口,以南小街为界布防。当时在附近的步兵仅有一连还听命。待我和宋旅长布置完毕,再到后厅报告时,伯父已感到形势于己不利,接受了卫兴武、魏宗瀚的劝告,出宅到东四八条胡同的崔子良家去了。

到晚上11时半得报告:警备司令部大队人马的先头部队已达东四三条胡同东口南小街,他们见有机枪布防,遂停止了前进。双方对峙达三小时之久。10日凌晨3时许,楚溪春参谋长回宅,我要他去警备司令部见鹿钟麟,请鹿撤军。鹿钟麟不久就来电话说:“运凯先生(宏纲的号),今天的事是因为我们听说卫队有不稳的消息,故派队伍来保护执政和你们的。”我知道尽管鹿钟麟的话说得很婉转,但情况很严重,于是我对鹿说:“鹿司令,你对政治有什么主张、办法,我想老先生都可以接受的,但先要请撤兵再协商。”一刻钟后,王参谋来报警备司令部队伍已撤,我们的布防士兵连同机枪也随即撤了。我松了一口气,这一夜双方对峙形势虽然十分紧张,但幸而未发生流血冲突。伯父于4月9日晚上出走后,在八条胡同崔宅住一日夜,11日晨转移去东交民巷桂乐第,随即下令国务由外长胡维德代理。后又回吉兆胡同宅中休息几日,感到大势已去,遂通电下野,4月20日由吴光新陪同逃往天津寓居。

下野后的生活及其他

伯父被迫辞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,宣布下野以后,一直寓居天津魏宗瀚宅。因人口众多,经济窘迫,由田中玉(曾任山东督军)、陈调元(曾任安徽省长)等旧部属接济维持。19 2 8年北伐胜利,这年秋季蒋介石第一次到北京。由蒋介石授意,由其左右吴忠信的介绍、陪同,我和蒋曾于北京饭店会见。蒋对我说:“我亦保定陆军学堂学生,段先生是我的老师。我因公务繁忙,不能前往天津看望先生。”会见后,蒋介石派吴忠信去天津见伯父,并送去二万元生活费。以后三四年也陆续送过巨款去。其目的无非是以此笼络伯父及皖系军政界人士,为巩固其独裁统治效劳。但蒋又是一个多疑的人,他认为伯父过去有其权威,现虽在野,恐仍有其潜伏的力量,让其长期居住北方,恐养成后患,于己不利。所以蒋曾多次示意要伯父南下。

1933年1月19日,由钱永铭(交通银行董事长,政学系)持蒋介石亲笔签名信到天津,要伯父“南下颐养”,还假惺惺地说待其南下以后“俾得随时就商国事”。伯父见信后答复钱永铭说:“余老矣,无能为矣。介石如认为我南下于国事有益,我随时可以就道。”遂于第三日晨,即1月21日乘津浦特快加挂车,由我、吴光新、魏宗瀚三人陪同南下。1月22日中午抵达南京,蒋介石通令南京少将以上军人,着军服过江至浦口车站迎接。蒋在下关码头迎接,并设晚宴招待。1月23日由蒋介石、孙科、何应钦陪同往谒中山陵。是日夜搭快车加挂车,于24日晨到达上海。

伯父是年已69岁,由当时的上海市政府安排在旧福开森路世界学院暂住,两月后移往旧霞飞路陈调元的房屋(今淮海路上海新村即其旧址)居住。抵上海后,国学大师章太炎曾来访,伯父也曾回访,但苦于双方语言隔阂,多有听不懂对方的话之处,虽有我转述,但仍有不能畅谈之憾。特别是太炎先生满口余姚土话,许多地方连我也听不明白。并曾应李鸿章幼子李经迈(又名季高)之约参观过江南造船厂及吴淞口炮台旧址。

1934年春,伯父忽患胃溃疡症,胃部出血,经医治暂愈。夏天,应蒋介石请,曾往庐山牯岭避暑三个月,其间当时的安徽省主席刘镇华(保定陆军学堂学生)曾来庐山见伯父,邀其回省观光省亲。伯父婚后数十年未归故里,欣然欲往。我因考虑他年事已高,体弱有病,怕经不住旅途舟车之劳,所以婉言劝阻,后始作罢。由庐山返沪后,身体益形衰退,中西医及友人均劝伯父开荤以增加营养,增强对疾病的抵抗力,但他坚决不肯,说:“人可死,荤不能开。”每日除下围棋一局外,大部分时间静坐诵经或阅读旧书。

1936年10月下旬,李思浩先生自华北返上海,述及长城内外沦陷混乱情况愈益严重,伯父听后亦为之感伤良久。11月1日,他胃溃疡病复发,胃部大出血,急送往宏恩医院延治,但抢救无效,血出不止,于11月2日晚上8时停止呼吸。11月5日大殓,时林森、居正、于右任、吴忠信、张治中均先后亲来吊唁。

关于卜葬地点,家人及亲友多主张葬于皖南黄山,张治中将军也表示赞同。但长兄宏业力主将灵榇送往北京安葬,旧时丧礼以长子意见为重,家人只得从其主张。灵榇于12月7日随火车北上,9日运抵北京,暂厝于西山卧佛寺后殿。其后一置十余年未克安葬。新中国成立后,因为西郊卧佛寺为风景游览区,伯父的灵榇未便长久置放该处,遂移厝北郊清河镇。1963年秋葬于西郊香山附近之万安公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