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杏事
作者:信息来源:银川日报发布日期:2022-04-18访问次数:字号:[大中小]
春花。本报记者李振文摄
我的童年是在银南的一个小山村度过的,地图上是查不到这个叫做团布崀的村子的。而我心里一直悄悄地叫它杏花村,因为我记得村子里到处都是杏树。
最大的一棵,是村子南边高地上磨房旁的老杏树,每年它开花的时候,我都会和小伙伴坐在树下面数花花,数也数不过来,因为听老人说,有多少花花就能结多少杏子,我们数着花花,脑海里想着它变成的金黄杏子,很解馋呢。正当我们仰着脸数花花的时候,一阵风吹过来,柔软似绸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脸上,舌头一伸就接几瓣进嘴里嚼起来,满嘴都是杏花淡淡的香味,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,只要没毒,啥都能成为我们的吃食。
每年到了杏花开罢刚结出指肚大的小青杏的时候,是我最难为情的时候,不知为啥脸上就会长“杏花癣”,这一块那一块的白斑,又痒又难看,痒得厉害的时候就会挠,挠得狠了就会渗血,又痛得不行。治疗的偏方就是把青杏里白嫩嫩的软核抠出来,挤出里面胶黏的汁涂上,就没那么痒了。每到妈妈给我涂的时候,我又心疼得不得了,因为这时候的青杏根本不能吃,上面一层细细的绒毛,舌头舔一下又涩又酸,但要治癣又没办法,心里老在叹惜:“唉!夏天又要少吃一个杏子了。”再过一段时间,青杏的绒毛脱落了,会透出白亮白亮的光,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会偷偷揪几个解馋,却往往酸得呲牙咧嘴伸舌头,可是常常见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们吃得津津有味的,我们都又满怀期待地再尝一口,马上又呸呸呸吐出来,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只觉得奇怪。
杏子黄的时候最幸福。我们小孩都围在树下,眼巴巴地看大人们提着筐子爬上树,小心翼翼地将一颗颗金黄或红彤彤的杏子装在筐子里,大人们也笑吟吟地扔给我们几颗,我们掀起衣襟接着。但大人一般不会让我们多吃,因为杏吃多了伤人。夕阳西下时,全村的杏子都摘下来堆到麦场上,均匀地分成十来个堆垛,像十来堆燃烧的火,全村十来户人家一家一堆,大人们拎着筐子在前面走,小孩子们快乐地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往家跑。那是大集体的时代,我们村子的十来户人家特别亲,活一起干,东西一起分。
到了冬天的晚上,一家人吃完了饭爬在热炕上聊天,嘴里含几粒夏天晒得硬硬的杏干,酸甜酸甜的汁水就淹没了舌头,再一点一点吞咽,等汁水没那么酸甜了,杏干也软了,慢慢嚼着,汁水又酸甜起来,再和着杏肉一起吃进肚里,美滋滋的。这大概就是生活的滋味吧。
还有杏核和杏仁呢。我记得每到面条快煮熟的时候,爸爸就会喊我敲一把杏仁,用勺子炒熟,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擀成粉末,妈妈把杏仁粉撒到面条里,略微带着苦味的杏仁清香飘满屋子,那是我们村里人发明的“食油”。我五六岁时全村人都搬离了那个村庄,奇怪的是我十八岁考上大学那年,妈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,又是蒸又是碾又是挤的,竟然用杏仁给我做了一小瓶纯植物的护发油,那可是小时候没有的事,原来杏仁里真有油啊,只是以前没敢那么“奢侈”。
我还有一个秘密,就是有一次在麦田里发现了一棵一手掌高的小杏苗,悄悄挖出来种在了我家的后园子里,每天去浇水,悄悄跟它说,你快长大、你快结杏。但直到我离开那个村子的时候,它也才长到一尺多高,我们走了,留它孤独地在园子里呆着,也没人给它浇水了,也没人跟它说话了,再后来园子也没有了,它也不知去了哪里。疫情之前的有一年,我们全家到老村子里去,记忆中的老屋、园子、杏树都没了影踪。
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,有了能美颜美发,还能解馋的杏儿和这些值得惦记的杏事,真是童年的一种幸事呢。
◆丁梅荣(宁夏银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