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钩沉︱宋希濂被俘,陈赓专程从云南赶赴重庆探望

作者:信息来源:中国政协文史馆发布日期:2023-05-15访问次数:字号:[]

前言:

陈赓是我军十员大将之一,宋希濂是国民党内为数不多的骁将,他们都是现代军事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。历史巧作安排,两人同出身于湖南湘乡,同在黄埔军校第一期共读,读军校时陈赓年长,生活上、思想上都较关心宋希濂,两人感情颇深。陈赓还是宋希濂入党介绍人,只是后来宋希濂脱党投入蒋介石麾下。两人有过在战场上并肩协力抗击日寇的战斗岁月,也曾代表各自阶级进行过你死我活的拼杀。他们之间在有分有合的历史中,结下了传奇的友谊。

1949年12月,宋在大渡河畔的沙坪被俘后,不日从乐山被押送到重庆歌乐山麓“白公馆”。1950年春的一天,时任云南军区司令员和云南省政府主席的陈赓将军,特地从云南来到重庆,到白公馆看望关押于此的宋希濂,劝他好好改造。陈赓逝世后,宋希濂经常想起陈赓,宋说:“陈赓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解放后的几次会面,他没有一点以胜利者自居的神气,令我心折和怀念。”

 

1960 年10月19 日,周恩来总理在颐和园会见黄埔校友。前排左起:李奇中、周恩来、陈赓、邵力子、张治中、郑洞国。中排左起:黄维、唐生明、覃异之、侯静如、杜聿明、周振强。后排左起:王耀武、杨伯涛、郑庭笈、周嘉彬、宋希濂

 

宋希濂被俘,陈赓专程从云南赶赴重庆探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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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︱汪东林

宋希濂做梦也想不到的是,正在这时,陈赓将军从云南赶到重庆,出现在他的面前。当宋希濂紧紧握住陈赓的双手时,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。

宋希濂

 

风声鹤唳

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日深夜,寒风乍起,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在川南乡镇的一座破旧的小楼里,宋希濂正召集秘密会议,商议今后的出路问题。参加会议的是他手下仅有的五名师以上高级军官,其中包括两名军长。

“诸位都跟随我多年,坦率点讲,眼下的局面差不多是山穷水尽了。我们要认真商量一下,还有没有绝路逢生的希望和可能?”

秘密会议的主持人宋希濂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。作为司令长官,在不分白天黑夜的没命的逃窜中,他早已反反复复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了。眼前,宋希濂已换上一身士兵衣服,脚着草鞋。在昏黄的烛光中,灰暗而憔悴的脸看上去有些发肿。多年的戎马生活告诉他,现在不是发指示、下命令的时候,任何轻率的独断专行,都可能使队伍在解放军赶上之前就发生不测。他原决定先提出几种可能性,让大家发表意见:但话到嘴边又刹住了,觉得还是只把问题提出为好。他扫了一眼在座的人,没有一位目光注视着他,一个个都锁着眉头,耷拉着脑袋,沉默不语。

宋希濂不由得一阵心酸。这年复秋之间,解放军全线渡江,国民党军队的失败已成定局,但败得这么快,这么惨,却出乎宋希濂的意料。八月间他受任川鄂湘边区绥靖公署主任,还妄想驱使他手下的惶惶不可终日的十多万人马抵挡解放大军入川,演出最后一幕。几个月的时间,十分之九的官兵做了俘虏,他带着这一万多残兵败将,溃逃到川南。平常讲的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,兵败如山倒,真可算是宋希濂手下一伙人眼下的真实写照了。

“难道我们就只有坐以待毙,一死了之,而找不到任何出路了吗?”宋希濂再一次提出问题,语气尽量表示沉着,有力,但在别人听来,语音明显是发颤的。

“我看出路有几条,有死路也有活路。”搭话的是比宋希濂还年长的顾军长。此人细高个,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长刀脸,历来沉默寡言,不露声色。他站起来,搓搓发冷的手心,指划着桌上的军用地图,慢悠悠地说:“被共军包围歼灭,是死路。现在举白旗投降,也是百步五十步之差。活路有两条,一是退回重庆或成都,与顾祝同、胡宗南同谋共济;二是自己往西闯出一条出路,插到云南或西藏去。我们该选哪一条呢?”

顾军长的话立刻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闷。七嘴八舌,一致否定了走前三条路的可能性,确定宗旨:不顾一切向西闯,走得越快越好,走到安全地带,避免被共军包围歼灭。前去的目标是:第一步——西昌,第二步——滇缅边境的腾冲一带。会议确定,分三路行进,尽量不走大市镇,并禁止用无线电和国防部及其他电台联系,以最快的速度到预定的地点会合……

参加会议的人,连宋希濂在内,都打心眼里佩服顾军长,认为他足智多谋,找到了一条“活路”。

左图:陈赓大将 右图:宋希濂1939 年任国民党陆军第七十一军中将军长时留影

 

俘虏营里

二十天后,这最后挣扎的筹划,全部化为乌有。中将司令官宋希濂和他的残兵败将,统统被中国人民解放军俘获。以师政治部主任刘鹏为首的工作小组,像过筛子一样,一批又一批清点俘虏。第一次过筛后,化名周伯瑞、职务军需的宋希濂,依然身穿破烂不堪的草黄色士兵军棉衣,耷拉着脑袋,静坐在俘虏群里。他在暗暗庆幸自己平时人缘不错,同僚们在这种紧要关头保护了他。他打主意了,想寻找机会开小差,便悄悄地叫几个亲信靠拢自己,想商量办法。但是,这天夜里,原属宋希濂司令部的全部俘虏,都集中到一个大祠堂里。不仅大门紧闭、哨兵荷枪实弹,祠堂里边派了专人分摊看守,而且夜间禁止说话,解手不许出屋。宋希濂虽然还混在俘虏群里,但他的逃跑计划一筹莫展。这一夜,他过了一个不眠的漫长的冬夜。

第二天早上,宋希濂胡乱喝了几口粥,正盼着开拔。祠堂大门传来哨兵的口令,进来三位背短枪的解放军干部,第一个是负责就地看守的许教导员,第二个是师政治部刘主任,第三个一跨进门,宋希濂就像触了电似的呆住了。糟糕,怎么冒出个他!宋希濂立即蹲下,双手捂着脸,不时从指缝间望着来人由远而近。这第三个来者是谁呢?一年前,这个人打入宋希濂在湖南衡阳所办的军政干部学校,进行秘密活动,四个月前在湖北恩施被发觉。他原姓王,化名李剑,承认过去在新四军做过事,但现在已同共产党没有联系。当时宋希濂左右的许多人都主张将他就地枪决算了,但宋希濂考虑再三,最终没有同意。不几天,下面报告姓王的逃跑了。因为兵荒马乱,宋希濂也没有顾得上处分负责看守王某的人,不了了之。宋希濂胡乱地想着,刘、许、王已在他跟前一晃而过。他又有了侥幸心理,慢慢放下手,露出那张浮肿而肮脏的脸。然而他高兴早了,十分钟后,两名解放军战士把他传到祠堂对面的一间老百姓的屋子里。宋希濂一进门,姓王的就迎了上来,说:

“宋先生,你好呵,还记得我吗?”

宋希濂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,低下了脑袋。

俘虏又开拔了,队伍行进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,向乐山城的方向集中。大西南的初冬,没有风,阳光晒在人身上还是暖洋洋的。但是,俘虏们却一个个缩着脖子,慢慢吞吞地走着。宋希濂和部下的主要将官,走在队伍的最前头。他现在打消了逃跑的念头,想到的是死,是何时何地审判和处决他这个榜上有名的战犯。戎马生涯几十年,死人的事见得多了,自己丢命的机缘,也都一个个躲过,留下的是一块块伤疤。宋希濂感到可悲的是,自己没有死在战火里,却落得今天这个狼狈的结局。宋希濂回头望望身后官阶比他低的将校军官,只见他们一个个丧魂落魄,惶惶如丧家之犬,不由得一阵心酸,差一点淌出眼泪。想着,走着,望着不平的路面和那双无力的脚。

就这样,宋希濂跟随俘虏队伍默默走了好几天,进了乐山城。

抗战时期的陈赓

陈赓到来

在从乐山到重庆的途中,宋希濂很少同人说话。

到了重庆磁器口白公馆,又度过许多个不眠之夜,往事一幕幕在宋眼前再现。他既是主角,又是观众;既是犯人,又是审判官。人生、岁月、战争,悔恨、苦痛、悲哀,像一座座连绵的高山,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。尤其在那漫无边际的回忆苦海中,不断闪现他同青年时代的挚友陈赓相处的火红的日子,他的心真像被撕成碎片那样,感到一阵阵剧痛。他曾几次想提笔给陈赓写信,但一想到如今人家是名声赫赫的解放军兵团司令,自己却是敌对营垒中的彻底失败了的阶下囚,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。然而,他仍然摆脱不了二十多年前往事的缠磨,搅不清在历史和命运抉择的紧要关头,自己何以与陈赓分道扬镳,曾经风云一时而最后竟一步步走入今天这个处境?

宋希濂做梦也想不到的是,正在这时,陈赓将军从云南赶到重庆,出现在他的面前。当宋希濂紧紧握住陈赓的双手时,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。

“你好呵!看见你身体挺好,我很高兴!”这是陈赓会见他时的第一句话。随后又亲切地问:

“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?”

“一九三六年双十二事件(指西安事变)后在西安,你到西安警备司令部看我……”宋希濂一边拭干眼泪,一边回答。

“对了,对了!我是奉周恩来副主席之命特地去拜访你的。你还记得吧,当时我说,你是国军师长,我是红军师长,十年内战,干戈相见,现在又走到一起来了,这可要给日本鬼子记上一功呵!”陈赓谈笑风生,无拘无束,宋希濂的心情也平静下来。

谈话由上午十时延续到下午四时,并共进午餐。陈赓的主要话头转向二十多年前的往事——呵,故乡的风物和人民的苦难,湘江之畔忧国忧民的论争,东江两岸的战事,北伐征途的烽火……这一席亲切的对谈,深沉的回忆,甚至使宋希濂一时忘记自己是个在押战犯,忘记多日来精神上的沉重苦闷,而第一次发出象征着重新点燃希望之火的爽朗的笑声!在谈话的最后,陈赓才讲到当前的国内外形势和共产党的一贯政策,指出宋希濂今后的努力方向和途径。

陈赓的到来,使宋希濂扫除了对杨司令员谈话的疑虑,而真的考虑起自己的后半生来了。

当陈赓离去之后,宋希濂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,往事像电影镜头般一幕幕在眼前展现。

-End-

选摘自《殊途同归——宋希濂与陈赓大将的故事》,汪东林 著︱编辑 金硕,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